丧门发话后,林然然再回神,福德的幻象消失了,只见昏暗灯光下,十多座残破的神像用红泥拌成一具人型的集合体,森冷地伫在他眼前。
林然然双腿发软。
虽然神像不代表神,但神不可知,神像可见,经年累月让人们投以敬仰的目光,原本作为媒介的对象很难不产生优越的灵识,更可怕的是“心诚则灵”,自我产生了超凡的力量;因为“信仰”而获得力量。
完蛋了,以他不象样的法力,对上公会来找碴的法师已经很勉强,何况是自认具有神格的邪怪?看对方这么简单就突破他在棺材店施下的防咒,便清楚显示出实力差距。
快想想啊,有什么法子可以取胜?
林然然烦恼得快脑死,不经意抬首对上其中一具布衣神像的木刻瞳目。
那尊神像的模样与他读过的图片相符,也记得图旁批注它从凡人神化的来历,以及被新政权绝祠的下场,因此下意识地唤出它已从世人口中绝迹的名讳。
他这一叫,布衣神像似乎忆起过往庇佑农人的慈善,羞耻地别过目珠,随即从泥柱脱落。
太好了,从“死定了”的境地出现活路的曙光,林然然赶紧从脑内数据库里挖出那本十公分厚、关于公会对岛上三百年仙道信仰的记载文本,一一向泥柱上的弃神点名。不一会,缺眼断手的木头像掉了满地。
最后,只剩下四尊女仙分作四方地插在泥柱上,林然然认不出来,但凭谎报十八岁的人生历练,总觉得“她们”和地上那些回头是岸的神明像不一样,比较像法师使用的偶术。
从对神、对魔,峰回路转回到道士之间的斗法,林然然胆颤的恐惧不再,向泥柱瞇起大眼,好一个始作俑者。
泥柱答答地走来两步,旋转半圈,其中朱衣的女仙对上林然然。一身云裳已褪色,唯独那双勾媚的眼特别有神。
如果是道者死亡后残留下来的术法,就像失去皮肉的骷髅,纵使身穿金钟罩、手持轩辕剑,只要绕到它背后一推,便不足为惧。
而林然然现在所面临的是具会转头的骷髅,施术者虽已逝,但执念还留在世间,让他不得安宁。
不该存在而存在,不正常,谓之“邪”。自古对付邪魔最普及的净化手段,就是放火去烧。他师父曾这么告诉他,炼狱的火有多旺盛,世间的罪恶就有多深。
林然然从裙袋抽起做成便利贴的符纸,提笔写下“流丹”两枚大字。
这是他的独门绝招,那女人脾气如燎原野火,攻击力绝不输其他响亮的字眼。
符咒碰触到泥柱的瞬间,亮起一道冲天火光,差点连着天花板烧去。
泥柱上众女仙,一个化成灰烟、一个从冰身融化成水,不一会就蒸发消失,还有一个熔进泥柱,最后就剩双目怨毒的朱衣女仙。
林然然选择火术的另一个原因,五行五色,朱对火,施术者本身就带着火息,即使她本身使火,不该畏火,但以怨念为偶身精魄的她,本质已偏斜,借着外火诱发她内部的能量,里应外合,不把这妖物烧个精光才怪!
在朱衣女仙偶身燃烧殆尽的瞬间,“她”往上天凄厉呐喊:“公子!”
林然然隐隐察觉,这死后作乱的疯女人,和陆祈安脱不了关系。
棺材店已失陷,唯恐再来第二号神明柱,林然然必须带丧门紧急避难,狠心拍醒好不容易从疼痛中沉睡的丧门。
“丧,我们去宿舍,那里有小陆设下的超强结界。”
“可是小然你这么小只⋯⋯”丧门实在舍不得把全身重量压在林然然削瘦的肩头。
林然然心头中箭,他唯一向神明求过的东西就是身高。
他背起高挑的丧门,让大帅哥的俊容靠在他颈边,费了好大工夫才固定好那双曳地的长腿,拔腿往对街校门冲去。
“祈安⋯⋯”丧门嘴边反复念着他十多年来安心的咒语。
“丧,请好好看着,现在你身边的人是我!”林然然自认不才,但也不能放弃和传奇陆家一拼的勇气。
“小然,不好意思⋯⋯”就算半昏半醒,丧门依然知错必改。
“请不要道歉,你本该比任何人都还要尊贵!”
“我并不是见外,只是你这样护着我,忍不住想到祈安小时候来我家玩到睡着,年长他许多的哥哥就会来敲我家门,把弟弟背回家,我很羡慕⋯⋯”
开玩笑,若是丧门愿意叫他一声“大哥”,要林然然背着他爬天梯都没问题。
“我好希望那个家能回复原状,失去生养他的桃花源地,祈安就不可能再做回陆祈安⋯⋯”
“丧,有些变化不可还原,好比人的成长。”林然然吃力地跑着,几乎要喘不过气,但还是努力说着话,保持丧门的意识。
“我知道,小然,其实我真的明白⋯⋯”
假日留宿的人相对不多,林然然从大门口直奔四四四寝,待丧门下背摇晃地走入寝室,便在他身后用力关上门板。
“哇啊啊,你们终于回来了!”上官榆哭着爬下床,扑向大帅哥的怀抱,被丧门单手推开。
“小榆,你怎么在?”
上官榆本想回家调停大哥和大姐之间的纷争,他们每次吵架都是为了美丽的晴空姐夫。
他打过电话,没想到爸妈出国、大哥无视、大姐拒接,就连可爱的小佑外甥女也去森林郊游,家里没有人接待他,他无处可回。
结果,他就孤身回到男宿;一到晚上,陆祈安的位子不停地传来怪声,他只好在床上卷起棉被发抖直到丧门这块灵异铁板现身。
“抱歉,我昨晚只想到小然,完全把你忘了。”
“阿丧,你还说你不偏心!寝室三个小的,就我不得疼!”上官榆从家中到宿舍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,怎不令他悲从中来?
林然然把碍事的上官榆拉开,请他看清楚状况,丧门出事了。
“没什么,我先躺一下⋯⋯”丧门松开林然然的扶持,举步维艰地爬上床铺。
上官榆朝林然然挤眼,林然然以口形回应“春药”。
上官榆不由得往丧门腿间看去,半途收回视线。
“那个,我认识很多漂亮美眉,需要吗?”
“住口,淫魔!”林然然大义凛然地喝道。
“喂,我还不是想帮忙!”
上官榆望着丧门从床口露出的睡颜,从过去的交友名单中检视了一轮,还真找不到配得上他的绝色。
福德社长纵然不是绝顶漂亮,但却是全校女子唯一和丧门并肩而立气场也能毫不逊色的女性。
窗户叩叩两声,像是指节敲击玻璃的声响,林然然和上官榆的毛细孔同时竖起一片,他们的寝室位在四楼,而且对外窗突起悬空,绝不会有人从那种鬼地方造访莅临。
闭紧的窗外浮现一抹青色的薄影,光看轮廓,真像是寝室里目前下落不明的陆某人,但当青影出声,却又不似他们所熟悉的清雅嗓子,而是小孩稚嫩的童音。
“丧门。”
夏天大帅哥立刻从床板上坐起身,利落地跳下床梯,双眼半睁不闭,对那人完全不具半点抵抗力;
被林然然和上官榆连手压制,才勉强不让他开窗跳楼。
“陆祈安,我要揍扁你!”丧门气呼呼地朝窗外的小人儿挥舞双拳,口吻也跟着薄影降低到七岁,他人生最憾恨的时刻之一。“你以为头发长在你头上就是你的吗!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把辫子剪掉!那是我的!把小辫子还给我!”
青影无奈地回:“哎,就说小学学堂不准男孩蓄发。不然,等我们长大,我再留一头青丝给你把玩,好么?”
“好吧。”丧门闷闷应下。
“不生气了就一起来玩!”青影俏皮地做出邀请,修长的指尖从窗缝中探入,朝丧门勾了勾指。
丧门蹙着英眉,抽出室友抱紧的双手,转身爬回床铺。他们还以为他看穿那是个徒具影子的冒牌货。
“丧门,来玩嘛!”
青影又发出一阵耍赖的祈求,丧门两手撑着床头,凶巴巴地瞪向窗口。
“星星、星星!”
“真受不了你,男孩子这么怕寂寞!”大帅哥义不容辞地奔向友伴的怀抱,手脚之快,两个室友差点拦不住他去开窗的行动。